在泰国边境城市合艾有很多小面包车到马来西亚槟城,那天,我乘坐最晚一班出发。车上全是高头大马、白皮肤高鼻梁的西方游客,仅有我一位黄皮肤的中国人。到达关口入境处,照例要检查护照,一位棕色皮肤,矮矮胖胖的长官略微扫了一眼我身前几位白人的护照,敲下键盘,便挥挥手放行了。
轮到我时,他抓过我的护照,仔细地看了又看,接着用怪怪的眼光盯着我,一脸严肃地问:“中国人?”
我迎着他的目光,从容答道:“是。”
当时,从这个关口入境马来西亚的中国游客并不多,再加上在当地打黑工的中国男性和卖淫的中国女性不少,中国人的声誉并不好,我自然被列为形迹可疑分子。
我眼巴巴地看着同车的西方游客一个个过关,而我却被请入办公室问话。
“来马来西亚做什么?”办公室内,一位瘦高个长官问。他的声调那么平淡而又彬彬有礼,眼神却很冷漠。
“槟城是一个美丽的城市,我来这里旅行。”我用流利的英文回答。
听见我称赞槟城,长官露出一丝笑容。接着他又慢条斯理地问我职业是什么,收入是多少,打算呆多久等等。
盘问过程中,他不住用眼光上下打量我。就这样不厌其烦地问了我十多个问题后,长官突然问:“你紧张吗?”
“当然不,”我神态自若地说,“我喜欢这个城市,这里有我的朋友,我希望可以开心地度过这几天。”
尽管第一次经历入境盘查,但我丝毫没有紧张之感,因为我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。他的每个问题,我都能用流利的英文对答入流。
盘查持续十多分钟后,终于结束。见我有新加坡签证,又说得一口流利英文(打黑工的中国人多半不会英语),长官从而判断我是来旅游的,同意放行。
“祝你旅途愉快!”步出办公室前,长官对我说。
我朝他笑笑,不卑不亢地答道:“谢谢你。”
此刻,全车的西方游客都在翘首盼望着我,因为他们早早过完了关。
到达槟城,已是晚上9点。大街上仍是一片辉煌灯火。我在沙发冲浪网站认识的好友大卫,住在槟城的巴里文达农村。
在好心人的帮助下,我与大卫通了话。接着,我迷迷糊糊登上一辆开往巴里文达的巴士,颠簸了将近四十分钟后,到达一个村庄。
在车站,我两只眼皮直打架,头昏昏沉沉,坐了一整天的车,只想找个床躺下,舒舒服服睡个好觉。还好,一会儿大卫的车便到了。
胖乎乎的大卫,个头不高、皮肤黝黑、身板结实、唇上蓄着白胡子,一副典型印度人的样子。他走过来问:“Are you Long?From China?” (你是来自中国的龙吗?)
我回答:“yeah! I’m Long from China! Are you David? (我正是!你是大卫吗?)
他点点头,我拥了上去。大卫给了我一个有力拥抱。
大卫是印度裔马来西亚人,在当地可是个名人呢。他曾独自骑自行车穿越泰国、柬埔寨、越南和印度,还经常接待一些像我一样的沙发冲浪旅行者,但我却是大卫第一次接触的中国人。
一进他家,就看见一个又黑又胖的男孩坐在地上看电视。大卫介绍说,这是他的儿子苏格曼。
苏格曼晃晃悠悠地立起,礼貌地招呼我:“嗨,你好,欢迎到我家!”大卫对我说:“这是我们家最贪吃贪睡的孩子,完全没继承我的运动细胞。”苏格曼憨憨一笑,也不理父亲言语,继续坐下看电视。
这时,走出一位成熟丰满的印度裔姑娘,她是大卫的女儿,看样子不过二十几岁年纪,于是我张口说:“姐姐好。”
没料到她扑哧一下笑了。十分天真的样子。
大卫摇摇头,笑着解释:“她只有十三岁,比你小呢。”
大卫指着墙上的全家福一一为我介绍,“这是我,这是我的小孩……”我惊叹道:“你竟然有八个小孩!”
更让我惊讶的是大卫居然有两个妻子!
这足以让大多数男人羡慕。大卫告诉我,马来西亚的男人可以娶四个女人为妻。马来西亚盛行伊斯兰教,其国民约70%都是穆斯林,所以马来西亚的绝大部分男人都可以娶4个老婆,一家人有七八个小孩是稀松平常的事。在槟城的大街上,你常常可以看到一个穆斯林男子走在前面,身后跟着一大串人,都是他的老婆或小孩。
如果每个人都有四个老婆,那么,哪里去找那么多女人呢?这个问题无人为我解答。
我很好奇大卫的两个老婆能否和平相处,大卫又爱谁多一点儿。大卫坦率地告诉我马来人一直很遵守平等原则,对老婆也是这样,一视同仁,平等相爱。
大卫的两个妻子十分贤惠。大卫在一家电力公司工作,工作的地方和家竟然分别在两个不同的州,幸好开车只需半小时。大卫的两位妻子一起经营一家印度餐馆,彼此相处融洽。住在他们家的几天,我几乎吃遍了印度地道的美食。印度菜的最大特色就是美味的咖喱。每天一大早,大卫的两位妻子就会起床熬咖喱。她们餐馆的咖喱汤尤其地道,好吃得不得了,即使不做菜,光用咖喱汤泡饭,也能让人吃得津津有味。像其他印度人一样,大卫用手吃饭,大卫的两位妻子知道我的习惯,特意为我准备了刀叉。
随后几天,大卫得知我是独生子后,不胜讶异,并对中国的“计划生育政策”产生了浓厚兴趣,反复问我为什么在中国只许生一个孩子,作为独生子女是否会觉得孤单等。我耐心向大卫解释,但大卫仍旧摇摇头,表示不能接受。在大卫看来,一家只有一个孩子,是很不可思议、很悲哀的事。
大卫是几家户外运动俱乐部的会员,每周都有丰富多彩的活动。第二天一大早,大卫带着我一起开车到郊外远足。我们来到一片热带丛林,和其他会员汇合后,远足正式开始。远足人员共分为两队。经验丰富,精力充沛的队员大多在快速队,负责在前面探路,并留下路标。大卫和我在慢速队,我们顺着路标指引前进。一路上,热带雨林特有的橡胶树,一棵连一棵地从眼前晃过。为了接取胶汁,许多树的树皮都被割开。我们走到一个小山顶,稍事休息。远眺四周,一片翠绿,热带雨林景观一览无遗。大卫说:“每周我都要参加两次像这样的户外活动,有时,周末还会骑半天自行车到槟城,周日再骑回来。”
“你真是一个热血沸腾、精力过剩的人。”我称赞道。
大卫说,他不断地战胜自己,并且从这种超越中获得愉快。
难怪大卫年过五十,仍然老当益壮。他甚至兴致勃勃地告诉我,明年退休后要骑自行车环游世界呢。我不禁为他的计划叫好。在我眼里,大卫是一个活得很精彩的大孩子,每时每刻都在按新的奇想为自己创作生活。尽管已到不惑之年,他仍然热爱运动,心怀梦想。
像大卫这样的马来西亚人活得很潇洒。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富有,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慵懒、与世无争的性格,让他们在生活上没有什么压力,因此钱挣得不多也不抱怨。又因为他们有着坚定的信仰,相信天主的保佑,而从不担心自己的生活。就算他们儿女很多,却从来不会像中国父母那样为自己儿女的生活、婚姻、工作操心。儿女自有儿女命。这种生活态度,真让人羡慕。
我想,在我们腐化的生活中,至少有一种永恒的东西,那便是活力。它不是一个虚无飘渺的词语,而是存在于我们血液中的东西。它就像一块经常燃烧着的煤,会在我们体内燃烧很久。如果我们保持着体内那一团火,这块煤就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越烧越旺,永久不会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