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 试试看!”奥斯特递给我一支阿拉伯水烟。
“嗯。”我懒洋洋地靠在椅上应了一声。身边的西班牙沙发客荷西已满脸醉态。水烟气味馥郁芬芳,有一丝薄荷混合草莓的清甜味儿。头回吸这个玩意儿,吞云吐雾中,只觉全身慵懒。
“据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哈福兹要抽水烟才有灵感。”奥斯特说。
“真是优哉游哉。”荷西口中轻轻喷出烟雾。
一天晚上,沙发冲浪主人奥斯特在大马士革的一家阿拉伯餐馆招待我和荷西。餐馆内不少人围坐一起,一伙一伙的,吞云吐雾。
一锅烟丝抽了半个多小时,快抽完时,我感到喉头处涌起一股辛辣味儿。
从阿拉伯餐馆出来,我们打算随便走走。大马士革的街道犹如迷宫似的狭长、弯曲,两旁又都是两三楼高的砖墙,让人找不着北。
一阵风吹过,风里有股淡淡的玫瑰香。
荷西嚷着要买玫瑰精油给女友。
“买地毯好咯,地毯便宜。”奥斯特推荐道。叙利亚地毯的名气不输伊朗地毯。在沿街的一些小商店的墙上,总能看到不少精美的叙利亚地毯。
路过一家银器铺,里面闪闪发亮的银器真让人爱不释手。
我指着一个银盘问:“多少钱?”
“100美元”,太贵了,我买不起,只能饱饱眼福了。
“他们做一件银器得花十几天。”奥斯特告诉我。
难怪这么精致,我想。看店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,能说几句简单的英语。我问他这门手艺学了多久。
“二年多。”他答道。
“你做的银器真是艺术品!”我称赞道。
他腼腆地一笑,告诉我他正在学法语,我问他打算去哪里玩,他说“伯瑞斯。”
我心想,伯瑞斯在哪里呀,我怎么不知道。
站在一旁的奥斯特突然问:“Paris?”
年轻人高兴地点点头。原来是巴黎。
晚上我跟荷西一同住进了奥斯特的家。奥斯特来自叙利亚东部沙漠的一座小城,现在在大马士革大学学习英语专业。他还自学了西班牙语、土耳其语和中文,堪称语言天才。奥斯特和一个土耳其朋友在学校附近的山坡上合租了一间屋子,三房一厅。我们睡的客房没有床铺,但在柔软的中东地毯上铺上床垫,同样睡得很舒服。奥斯特对于接待沙发客很挑剔,不是每个都接,一定要对他胃口的人,他才会真心以待,因为叙利亚是一个很保守的穆斯林国家,人们并不是那么容易向陌生人敞开心扉。周围的邻居个个蒙着穆斯林面纱,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。奥斯特之所以接待我和荷西,是因为他喜欢中国文化,并且想学习汉语和西班牙语。奥斯特让我介绍一些中文歌曲给他听,我把mp3里的一百多首歌全部拷给他。结果,他迷上了陈升,有好几次,我听见他轻轻地哼着《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》,十分陶醉。
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,
既然你说留不住你,
回去的路有些黑暗,
担心让你一个人走。
我想,奥斯特是不是也有一位思念的人?
一天晚上,我们三人在奥斯特家的阳台上畅饮夜聊。荷西给我们讲述了他骑着摩托车只身穿越伊拉克的惊险故事。荷西讲得眉飞色舞,惊心动魄,我们听得津津有味。聊着聊着,我们的话题涉及到了以色列。荷西告诉我们,以色列是他目前十分向往的地方,他计划去以色列游历一番。荷西还想继续谈论他的旅游线路,却被一脸严肃地奥斯特打断了。奥斯特摆摆手道:“你们不晓得厉害,快别说了,在我们国家千万不能公开谈论以色列,否则会惹上麻烦。”我和荷西面面相觑。荷西私下和我议论道:“在自家屋里聊会儿有什么关系呢,难不成房间里装有窃听器?”我点头表示赞同,心想奥斯特未免太过小心。
聊着聊着,有人在外面“咚咚咚”地敲门。深夜有人敲门令我们有些不安。
似乎预感到有不好的事发生,奥斯特一脸惶恐地打开门。
门外站着奥斯特的一位邻居。邻居沉着脸,用阿拉伯语毫不客气地警告奥斯特:“你有很多外国朋友啊?小心点!”
奥斯特神色一变,走出门外,用我们听不懂的阿拉伯语与邻居交谈。听语气,像是在解释和哀求着什么。
我和荷西张着口,瞪着眼,呆呆地站着屋内,不知所措。没想到还真是隔墙有耳。当晚,我们的谈话竟然被奥斯特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的邻居听到了!
十几分钟后,奥斯特神色恍惚地回到家中,做出一个惊人地决定。
他一脸无奈,语气低沉地开口道:“荷西,对不起,你必须马上离开,他们不允许你呆在这里。”
我很震惊,没料到奥斯特会下逐客令。我望向窗外,夜色浓重,大街上寂寂无人。荷西此刻出去,恐怕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。
来自民主国家西班牙的荷西感到万分惊讶,大叫起来“难道就连以色列旅行路线的话题都不能谈?!”
奥斯特皱着眉头,用手揉揉太阳穴,状似极其为难。
荷西背上背包,对奥斯特的招待表示感谢,礼貌地和我们道别,万般郁闷地走出门,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。
作为中国人的我幸免牵涉其中。不过,经过这次事件后,在叙利亚旅行那段时间,我都谨言慎行,小心翼翼地管好自己嘴巴,生怕祸从口出。
后来,我发现在叙利亚印刷的地图上,以色列的国土标的是“巴勒斯坦”。
2011年初叙利亚爆发了内战,愿这个中东之国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。